2015年，葡萄牙在欧盟27国中住房负担能力排名第22位（买房相对较轻松）。如今，它却排在了第一（最买不起房）。在这个60%国民月收入不足1000欧元（约合8400元人民币）的国家，若你想在首都找到月租低于此价的房子，那就只能挤在20平米甚至更小的空间里。 作为经济复苏刺激猛药的一部分，葡萄牙采取了较为激进的自由化市场策略，立志将里斯本乃至整个国家打造成全球房地产投资和旅游目的地。 政府使出了新自由主义的“套路三连”：放宽租赁法，租约期限更短，有房者驱逐租客也更容易；为非本地的买房者推出极为大方的减税免税政策，包括如今备受争议的“黄金签证”和“非常住居民”计划；同时大力鼓励投资基金进入房地产市场，并给予额外免税待遇。 与此同时，酒店业和短租行业被大力推广，政府还推出各种举措吸引游客、数字游民、留学生以及其他国家的年轻职场牛马。 在里斯本历史中心区，几乎一半的住宅都持有短租牌照，在游客最密集的街区，每100套房子中就有70套是短租房。按城市人口比例折算，里斯本的短租房密度是巴塞罗那的6倍，伦敦的3.5倍。 与此同时，酒店数量自2010年以来翻了三倍——从约100家增至300家——市政厅还已批准再建约50家的计划。这股风潮正席卷欧洲城市，南欧居民已开始反抗，在近期掀起了一波波抗议活动。 这些变化发生在全球低利率的背景下，富裕人群日益将房产视为储蓄的“保险箱”。对这类个人投资者而言，在里斯本买房是一举多得：既能在一个旅游城市购置一套资产作为自己的度假小别墅，人不在时还能赚取租金，同时坐享房产升值和税收优惠。财富涌入房市推高了价格——外国买家在里斯本的成交中位价比本地买家高出82%。 2008年前，里斯本许多中心社区几乎不存在所谓的“高档小区”，在当时，这些区域主要是一些破败的老楼，住着许多贫困老人。一方面讲，投资确实带来了建筑翻新，但其却未能转化为居民居住稳定性。尽管环境改善，2011至2021年间，市中心人口却反而流失了25%。全市范围内，同期新建或翻修的住宅中，仅有56.5%用作主要的刚需房。其余的不是空置，就是成了度假小别墅或短租房。 这一切都打破了欧美新自由主义那套简单的“供需”叙事——房价飙升与实际居住需求和新增家庭数量并无关联。相反，我们看到的是：里斯本的住房已成为众多投资者眼中的金融资产，这一过程中，房地产的生产不再是为满足居住需求，而是追求收益最大化。在宽松租赁法的催化下，本地房东利用这一转变，通过持续涨租、从日益减少的可居住房源中榨取更高价值，玩起了套利游戏。 其结果造就了一座汲取外国财富却排斥本土公民的城市——全球消费者的欲望被置于本地社区的需求之上。当前里斯本的住房危机暴露了工资与房价间的巨大脱节：在一个薪资水平仍处欧洲垫底的国家，住房成本却逼近国际大都市。 如今的里斯本市中心，除了游客，主要住着一群跨国流动的年轻职场精英——新一代“住宅高端化推手”。与此同时，本地人正被加速挤出，或被迫适应“只租单间不租整房”的生存模式。越来越多的家庭收入被住房成本吞噬，社会不平等加剧，房东成为了既得利益者，与普罗大众的鸿沟日益加深。 欧美新自由主义者鼓吹单靠市场就能满足民众需求，里斯本的现实却再次证明市场失灵——至少对那些视住房为体面栖身之所的人而言。
